西亚地痞登顶德国乐坛背后是双重身份的嘻哈文化

主演: 杰西·艾伯特 / 何塞·巴罗斯 / 费利克斯·博尔德 / 沙伊玛·布恩 / 鲁本·布林克曼

语言: 德语 / 库尔德语 / 荷兰语 / 阿拉伯语 / 英语 / 土耳其语

《莱茵金》是一部说唱歌手的自传电影。我在这里无意去讨论里面基于真实事件的犯罪故事如何增强了电影的娱乐性,也没有能力在德国说唱乐的语境下去评价神通(Xatar)的音乐与歌词品质。比起它们,神通复杂的出生背景以及移民经历是如何与嘻哈音乐的叙事/生活方式建立起联系的才是更令我感兴趣的一个话题。为什么一个身居欧洲的西亚人会对一种源于美国非裔都市生活经验的音乐产生如此强烈的兴趣?这个问题实则指向了主人公的双重身份认同:他是一个从亚洲来的欧洲移民,和一个库尔德人。

说唱歌手神通本名吉瓦尔·哈贾比(Giwar Hajabi),是一个出生于伊朗和伊拉克边境的库尔德人,其母来自伊朗德黑兰一个受人尊敬的库尔德家庭,而其父是一名致力于融合传统波斯音乐和西方古典乐的库尔德作曲家,被库尔德人尊称为埃巴尔大师。1979年,因伊朗革命的宗教势力打压,吉瓦尔父母受到迫害,在伊拉克逃难过程中生下吉瓦尔,后途经巴黎移民来到德国波恩。当观众以为主人公将从欧洲开始接受严格的钢琴教育并由此走上古典乐的道路时,父亲的出轨离开家庭以及一次街上的偶然经历使得他突然彻底中断自己的钢琴学习,并逐渐听起了说唱乐并靠近“街头生活”。

嘻哈文化本身起源于生活在纽约边缘地区的拉丁裔与非裔居民,前者的移民经历自不必多言,需要注意的是,美国非裔也经历了二十世纪前半夜自南向北、自乡村向都市的大迁徙。尽管这种文化最初只是为了娱乐,但生活社区不完善的生活设施、低收入的人口构成和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结构性歧视使得这种音乐在诞生时就无法和犯罪脱离干系。在此暂且不讨论说唱这种音乐形式与非裔美国文学口语性的关系,作为一种最初在都市街头——这样一个公共、开放且危险的空间——进行创作和交互的音乐形式,说唱歌词很难不涉及街头的生活方式。

尽管吉瓦尔有着与美国非裔极为不同的民族出生和文化背景,但其作为移民的生活经历实际上是与说唱音乐的诞生背景有着紧密联系的。在当下,我们显然可以看到嘻哈文化是一种“全球本地化”(Glocalization)的文化,世界各地的说唱歌手在借用这种起源于美国非裔的表达方式讲述自己街头的故事。而嘻哈文化匪帮说唱里宣扬大男子主义、街头犯罪和拜金主义(有趣的是,吉瓦尔的家庭教育使得他从未发行过带有厌女色彩的歌曲)的叙事能得以获得跨文化语境的传播,或许正是因为二十世纪下半叶在世界各地逐步开始的资本主义现代化的都市规划与建设,以及起因各不相同但最后都殊途同归的全球移民潮。

由此可见,吉瓦尔看似突兀的音乐喜好转化实则并不奇怪,嘻哈音乐的展现方式是很自然可以引起他的共鸣的。但令人遗憾的是,这样一种转化具体是如何实现的在电影情节中体现得不是很明显,电影剧情安排或许更多还是在为吉瓦尔成年后的犯罪生活服务。儿时的生活主要在为后面的剧情做铺垫,可却时而过于草率时而过于刻意,在叙事上没有起很大的作用。

库尔德人是一个主要生活在伊朗、伊拉克、叙利亚和土耳其内陆的游牧民族,在历史上则饱受这几个国家的主体民族打压。到了二十世纪,建立库尔德斯坦民族国家的诉求也使得这片地区冲突不断。

我们可以从吉瓦尔在欧洲“奋斗”的经历中注意到,在见面时询问他人出生地是电影里反复出现的镜头:比如引介嘻哈音乐和街头生活给他的巴勒斯坦青年萨米(Samy)和他儿时的邻居希林(Shirin)。而对于那个年代的欧洲移民/难民来说,拥有共同的移居经历或相似文化背景的人群间互动会比德国人更为频繁,而本是同根生的库尔德人身份则使得他可以在欧洲扎根:最早是在巴黎接纳他的库尔人精英家庭,到后来这层关系使得他在荷兰得到谢赫(Sheikh)和黑帮头子耶罗叔叔(Uncle Yero)的接纳。移民群体所面临的经济与文化障碍固然会使得他们在经济更发达的新生活环境中处于社会的边缘位置,这在还算拥有较高地位的吉瓦尔父亲离家后吉瓦尔的家里体现得非常明显。

我们一般不会讨论美国说唱音乐中的身份认同问题,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大多数人来说是非常显而易见的:尽管也有其它身份背景的创作者,但说唱音乐是一种美国非裔创作者占据主流的音乐。相比起一般的民族,美国非裔的身份是一种专属于“新大陆”的身份,因为它所指涉的是共同的奴隶经验以及对非洲大陆上具体民族历史的忘却。在来到美国,或者说,在来到北方都市后,这个移民国家的黑人开始建立起一种新的身份认同:他们不会像吉瓦尔在欧洲那样问候对方的民族(最多只是询问在美国的生活地区),因为他们心知肚明答案只会是忘却,而这样一种忘却反而成为了一种都市生活的新型纽带。

说回吉瓦尔,正如上面对他的民族背景所分析的那样,库尔德人的身份对他在欧洲的生活是极为重要的。如果没有受到同样压迫的库尔德同胞相助,或许他一开始就无法相对安稳的来到欧洲,就算成功落脚,在父亲离家之后,吉瓦尔的街头生活也会比电影里所呈现的更为艰难。可见,这样一种身份认同纽带在资本主义都市结构性歧视的社会背景下,无论是对美国非裔,生活在欧洲的库尔德人或者是世界各地的离散人口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那么,这会和吉瓦尔的音乐创作产生关系吗(尤其是考虑到后来他还被库尔德人的军队逮捕)?并且,从电影里我们可以得知,吉瓦尔的语言水平足够使他担任库-德语翻译,那么他在音乐创作时是如何进行语言选择的呢(如果关注他的音乐作品,人们会发现他所使用的语言非常复杂)?但电影里没有对其民族身份和嘻哈文化的联结进行强调。

因此,由于叙事上的缺陷,《莱茵金》似乎并没有详尽展现出嘻哈音乐“全球本地化”过程的实现,而是更大程度上影射了这样一种有地域性色彩的亚文化得以进行跨文化传播背后的根源。对保罗·吉尔罗伊(Paul Gilroy)而言,黑人带着奴隶的历史经验参与了西方/大西洋的现代化进程,而这样一种历史经验给嘻哈文化注入的反文化属性则并不是本质主义的,因为嘻哈文化的“全球本地化”实则反映着后冷战全球化资本主义语境下的一个普遍结构性问题,这同样可以在吉瓦尔/神通这个库尔德人/德国移民/都市地痞/说唱歌手这里得到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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